《风味人间》中这样描述食物:“人因食物而聚,人不散,家就在,烟火人间,风味常存。”中国人在“食”中倾注的情感,何止表现在挑剔的舌尖之上,更传递在千年的文字之中。平静淡然叫食甘寝宁;心绪难安叫食不知味;富足安泰叫钟鸣鼎食;清贫乐道叫箪食瓢饮。奔忙的日常最向往饱食终日;庸碌的生活最需要废寝忘食。
“食”,维持着我们的生命,更贯穿着我们的生活和文化。先祖们在表达如此重要的概念时,作了哪些考量?“食”在本义的基础上,又产生了哪些延申?
我们聊聊汉字——食
“食”在殷商甲骨文中较常出现,其为会意字,由上部“亽”,下部“皀”两个部件组合会意,两个部件的具体含意便是解开“食”字秘密的钥匙。
“食”的下面部件现写作“皀(jí)”,为象形字,像谷物盛放于簋中之形,后表示稻谷的香气。初文主体像有圈足的簋,尖顶像满盈高出的谷物,在汉字求简的过程中,原平底圈足逐渐演变为斜下双歧,最终演变为“匕”,上半部分的尖顶谷物则逐渐演化为“白”,最终整体演化为“皀”。“皀”在现代汉语中充当部件时,常进一步简化,如“即”“既”“卿”等,其中的”皀“均以盛放食物之簋参与表义。
”食“的上面部件现写作”亽(jí)“,历史中对这个部件的解释却出现了分歧:
许慎在《说文解字》对”食“的字形构义便有两种解释:
”食,一米也。从皀,亽声。
或说:亽皀也。凡食之属皆从食。“
其中”一“当写作”壹“,有聚集之义,如”统一“,所谓”一米“,即聚米为食之义;所谓”亽皀“即集合馨香之米。《说文解字今释》则将”亽“更形象化地解释为一个器盖,将”皀“解释为盛放食物的圆形器具。
《字源》对”亽“却有完全不一样的解释:
“食,从亽(倒口),从皀(簋),以会张口就簋而食之意。‘食’原是‘飤’的简写形式,‘飤’字初文本是图画式的会意字,像一人俯身张口就簋进食之状。早在殷商甲骨文中已普遍行用‘食’字——省去了‘飤’中的人身形,只留下向下张开的口形及食簋形,簋之两侧有2至4个小点,像口中流下涎水。”
“亽”究竟应释为什么,至今尚无定论。汉字简化的逻辑中,将作为偏旁的“食”简化为“饣”,这或许更偏向于将“亽”释为倒口,如“欠”的头部便是一个张开的口。当然,这也只是猜测,汉字爱好者们可再进一步联想考证。
“食”的本义当为名词,讲作食物。但这其中会产生一个疑问,可供食用的东西如此之多,为何选择了盛放稻米的簋来作为所有食物的代表?
思考这个问题,或许我们可以回归到汉字的发生地——黄河中下游流域。华夏文明以农耕文化为主,耕作物中最了不起的饱腹之物或许便是谷类。直到千年后的今天,谷类作物依旧是中华儿女餐桌上的主角。
可食之物即为食物,“食”自然而然地便从名词转化为了动词“吃”,如食欲。中国人对吃有一整套自己的哲学讲究。“民以食为天”,是对食之果腹的根本认同;“五味令人口爽”是从道德层面对纵欲的否定;“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是技术层面对所食之物的要求。吃这件事也逐渐从生理层面的基本需求演变为精神层次的个人标志,颜回之穷,“一箪食一瓢饮”更是变成了无数仁人志士的精神旗帜。
“食”在其食物本义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便指向了可购买食物来养活自己的俸禄。在翻译过程中可不能机械地翻译为食物,如“君子谋道不谋食”,即讲君子在位应当以追求道义为主,而非以获取俸禄为宗旨。
最后,“食”也出现变音,当其读作【sì】时,义指供养,即给···吃。《汉书·淮阴侯列传》中韩信说到汉王与自己的关系时说“汉王授我上将军印,予我数万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其最后一个“食”,颜师古注:“下‘食’读曰‘飤’也”即为供养之义。
当“食”变音为【yì】时,一般便是假借为人名,历史上如战国末期为刘邦出谋划策,游说四方,以三寸不烂之舌取得齐国七十余座城,却在齐国惨遭烹杀的郦食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