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
千寻铁锁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头。
人世几回伤往事,山形依旧枕寒流。
今逢四海为家日,故垒萧萧芦荻秋。
唐朝诗人刘禹锡的这首《西塞山怀古》诗生动地描写了西晋灭吴时吴主孙皓投降的场景以及作者的感伤之情,其中的“石头”就是指石头山上的石头城。
石头山(今南京清凉山)位于今天的南京城西,在秦淮河东岸,西北接马鞍山,东南连五台山,海拔 60 余米,山势呈圆形,周围有大小山丘十余座。1500 多年前,长江之水从石头山下流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长江逐渐西移。石头山虽然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却蕴含着丰厚的历史底蕴。史书记载,东汉末年,蜀汉政治家诸葛亮曾经登临此山,观察南京的山川形胜,发出“钟山龙盘,石头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的赞叹。
石头山的得名来自一个有趣的传说。相传古代有一位游客自江北来,一路上看到的山皆不见石头,过江到此才见有石之山,遂称石头山。后因孙权在此筑石头城,所以又名石城山。
东汉献帝建安十六年(211年),割据江东一隅的吴主孙权自京口(今镇江)徙治秣陵(今南京)。次年,孙权“城楚金陵邑地,号石头”(《建康实录》卷一)。
孙权将在楚国金陵邑旧址上修筑的城池取名为石头城,历史上又称石首城,简称为石城,南京称作“石城”就是由此而来。孙吴石头城,建在控江临淮的石头山上,与秦淮河南面的秣陵县城互成犄角之势。
孙权将这座城池取名为石头城,有两层含义。一层含义是因山为号,即因石头山而取名石头城;另一层含义是形容这座城池坚如磐石,固若金汤。
石头城周长“七里一百步”,东、西、南三面各辟有一门。按照吴承洛《中国度量衡史》的研究成果,六朝时期每尺相当于 24.45 厘米,通过换算可知,石头城周长约为 3202.95 米。
石头城自孙权修筑后,经历过多次重修,其中较大规模的重修就有三次:第一次是东晋成帝时期(326~342年)。晋元帝死后,世家大族成员庾亮与王导受遗诏辅政。当时大将陶侃、祖约心存不满。庾亮害怕他们起兵叛乱,派遣温峤出任江州刺史,同时修筑石头城加以防备。第二次是在东晋安帝义熙六年(410年)。当时农民起义军领袖卢循、徐道覆率军由长江上游顺流而下,欲攻建康(今南京)。大将刘裕“发居民治石头城”,以资防御。《丹阳记》记载的更为详细:“石头城,吴时悉土坞,义熙初,始加砖累甓,因山以为城,因江以为池,地形险固,尤有奇势。”这段史料中明确提到石头城由孙吴用土垒砌到东晋义熙年间用砖修筑的变化过程。第三次是在陈宣帝太建二年(570年),“其城复加修筑,以贮军食”。
石头城内有石头仓城,吴时设置,东晋时称作常平仓,南朝时名称因袭未变。东晋咸和二年(327 年)苏峻之乱时,曾经逼迁晋成帝于石头城,以石头仓屋为宫。宋文帝元嘉末年,北魏太武帝拓跋焘兵至瓜步,扬言渡江,宋文帝急令“皇太子出戍守石头城,前将军徐湛之守石头仓城”,可见石头仓城地位之显要。石头仓城与石头城之间有“仓门”相通。石头仓与龙首仓(又名石头津仓)、台城内仓(又名太仓、苑仓)、南塘仓、东宫仓以及东西太仓均为六朝都城建康的著名仓库,贮藏的粮食将近 50 万石。
六朝时期,石头城因位于都城的西部,紧邻江边,地势险要,成为都城建康西部的一座重要的具有防御性质的军事要塞,它与建康都城形成了唇亡齿寒的关系。在整个六朝定都南京的 320余年间,石头城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江边有警,必先据石头以为捍御”(《景定建康志》卷一七)。南宋岳飞后人岳珂认为:“六朝建国江左,台城为天阙,复筑石头于右,宿卫以守,盖如古人连营之制。”(岳珂:《珵史》卷一《石头堡寨》)对于石头城军事地位的重要性,元代胡三省也有一段重要评述:“江水自荆、江二州界入扬州界,皆东北流;历阳在江西,建康在江东。孙权筑石头城,盖据江津之要地也。”((资治通鉴》卷一一一)因此,一方面,朝廷以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领戍军镇守石头城,另一方面,叛军也常以石头城作为进攻宫城的根据地。
自孙吴时期起,石头城就是一座军事重镇。左思《吴都赋》中“戌车盈于石头”之语就是当年的真实写照。西晋大将王港灭吴时,首先攻陷石头城,使吴都建业无险可守,吴后主孙皓只好“一片降幡出石头”。面缚请降,留下历史的笑柄。
东晋时期,石头城地位显得尤为重要。大将王敦叛乱时,晋明帝以温峤守石头城。历阳内史苏峻叛乱时,首先占据石头城作为据点。农民起义军领袖孙恩率军至京口时,扬州刺史司马元显赶忙镇守石头城。晋安帝时,大将刘裕北伐,卢循、徐道覆乘机进犯建康,刘裕急忙班师回朝,镇守石头城,严阵以待,卢循、徐道覆无功而返。
刘宋文帝时,北魏太武帝拓跋焘驻军瓜步,兵临长江,扬言渡江进攻建康。文帝沿江派兵戍守,石头城地位显得尤其突出。孝武帝大明年间(457~464年),以石头城为离宫。宋废帝景和元年(465年),以石头城为长乐宫命司徒袁粲镇守。
南齐高帝时,石头城成为太子萧赜的东宫。此后,多以诸王镇守石头城。梁武帝末年,大将侯景叛乱,攻破建康宫城,大肆烧杀掳掠,唯有石头城保存完好。当梁朝各路勤王大军云集建康时,侯景退守石头城,与官军展开较量。梁敬帝时,秦州刺史徐嗣徽、南豫州刺史任约引北齐兵人侵建康,北齐兵占据石头城,对建康构成极大威胁,后来,梁朝大将陈霸先兵围石头,北齐兵惨败而归。石头城因邻近秦淮河人江口,设有石头津。它是进出六朝建康的重要关口。《隋书》卷二四《食货志》记载:“又都西有石头津,东有方山津,各置津主一人,贼曹一人,直水五人,以检察禁物及亡叛者。其荻炭鱼薪之类过津者,并十分税一以人官。其东路无禁货,故方山津检察甚简。”在平时,石头津能够独立的运转;而在战时,石头津必须依托石头城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唐代以后,由于朝代的更替和江水西移,使石头城失去了原有的军事地位,成为文人墨客怀古胜地。唐代诗人刘禹锡曾经写过一首著名的《石头城》诗:“山围故国周遭在,潮打空城寂寞回。淮水东边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在诗人的眼中,石头城已然成了一座寂寞的空城。此后,石头城逐渐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关于六朝石头城位置,多年来众说纷纭。最流行的观点认为今天的清凉山“鬼脸城”下层就是六朝石头城遗址。近年来考古调查表明,鬼脸城遗址是明朝初年的建筑,是明城垣的一部分,而非六朝石头城遗址。明朝《永乐大典》卷七七〇一《南京》的记载也证实了这一点:“今城于其上(指石头山上,引者注)甓以砖石,雄壮险固,甚得控制之胜。”真正的六朝石头城有两座:一座在山上,一座在山下。六朝时期,山上、山下两座石头城上下呼应,形成连营之制。
关于山上的石头城,也就是文献上常说的石头小城或石头斗城,实际上就是战国时期楚国金陵邑故址。东汉建安十六年(211年),孙权自京口徙治秣陵(今南京)。,以修理,改名石头城,用来贮藏军粮器械。这座石头城位于今天的清凉山公园内。1999 年初,南京市文物研究所运用磁测和考古钻探等技术手段在清凉山一带进行调查勘察,发现了这座用夯土砌筑的石头城城垣,宽约 10 米,残高超过6米,同时出土不少大型绳纹板瓦、筒瓦、印有几何花纹的楔形砖、云纹瓦当、铜镞、铁镞等六朝早期遗物。
关于山下的石头城,建于孙权定都建业后。这座石头城位于江边,前临秦淮河,后依山岗,与山上的石头小城上下呼应。因其地位险要,成为都城建康西部的一座重要的具有防御性质的军事要塞。六朝时期,一直是兵家必争之地。这座石头城在六朝时期前后至少被水淹过12次,其位置不可能在山上,而是应该在今天的清凉山与汉中门之间。我们期待着在未来的日子里,这座湮没在地下千余年的石头城能够重见天日。
隋平陈后,虽然对于建康宫阙实施“平荡耕垦”,但对于六朝石头城不仅未破坏,反而先后作为蒋州和丹阳郡的治所。唐朝初年,农民起义军领袖辅公祐占据江东,以石头城为根据地,起兵反唐。辅公祐起义被李孝恭率军平定后,唐朝政府于石头城设置扬州大都督府。后将扬州大都督府移到广陵,此城遂废,但石城一名却流传下来。
南唐时期,佛教盛行,在石头山上建清凉道场(又名清凉寺),这里成为高僧云集之所,石头山因此又得名清凉山。这一时期,山上还建有翠微亭、暑风殿和保大井,南唐后主李煜常常光临此地。
明朝时期,画家郭仁绘有《金陵八景》图,清凉山以“石城瑞雪”一名名列其中。
清朝时期,著名画家龚贤隐居在山上的扫叶楼,潜心作画,其画在画坛独树一帜,形成以其为首的“金陵八家”。清代的清凉山环境优雅,香火缭绕,以“石城霁雪”和“清凉问佛”之名跻身金陵四十八景之列。